|
微媒体、自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时间:2015-06-16 如果说一时代有一时代的文学,那么,一时代自然也有一时代的文学批评。这种推论并非所谓的文体更迭意义上的正确,而是基于文学接受媒介和传播语境的变迁。概而言之的信息时代,到了当下,已然变得更为具体而微。倘若概而言之的信息时代在以往只是一种世界趋势和思想潮流氛围,那么事到如今,信息时代已经和每一个个体发生了渗透和包裹。 一言以蔽之,信息时代的个体化、自我化和具象化已经成为生活和日常的事实。任何具体的个人都已经被媒体化和信息化,只有任性程度的差异,没有性质的不同。既然如此,就文学批评而言,当下的文学批评无疑已经成为一种媒体时代的批评,更是一种微媒体和自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 所谓微媒体(Micro Media),就是把许多个微小博客所组成的信息传播网络看作一种媒体,这是一类由许多独立的发布点构成的网络传播结构。相对大型门户网站而言,个人运营的网站就是一个微媒体,例如个人博客。而自媒体(We Media),又称“公民媒体”或“个人媒体”,是指私人化、平民化、普泛化、自主化的传播者以现代化和电子化的手段,向不特定的大多数或者特定的单个人传递规范性及非规范性信息的新媒体的总称,包括博客、微博、微信、百度官方贴吧、论坛/BBS等网络社区。在谢因波曼与克里斯威理斯联合提出的“We Media(自媒体)”研究报告里,更是对“We Media”做出严谨定义:“We Media是普通大众经由数字科技强化、与全球知识体系相连之后,一种开始理解普通大众如何提供与分享他们自身的事实、新闻的途径。” 由此可见,当下的文学批评的微媒体和自媒体趋向是毫无疑问的。信息时代的文学批评家是什么?简而言之,一个信息源代码而已。文学批评的原创性,和这个源代码的创造性有关。如果是一个独立的批评家,那么他就算得上是个自媒体和微媒体。一旦这个自媒体成为某个组织和网络平台的发言人,或者说这个自媒体称为多种力量的集合体,那么,除了传播平台和信息扩展范围、延展力度的变化,本质上仍然是一样的。一旦网络开放程度加大,网络自由程度扩大,理论上所有的自媒体和微媒体都是平等和开放的。当然,理论上的平等并不等于现实上的机会均等。于是,所谓的用键盘投票的网络正义性渐渐开始凸显。 自媒体、微媒体时代改变了传统文学批评中作家、批评家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不但使三者的身份重叠复加变为一种新常态,而且前所未有地将文学与文学批评,乃至将所有的阅读变得空前的信息化。信息化时代的充分到来已经让每个人无处逃遁,拥抱还是拒绝都别无选择。如果你不可能生活在别处,那么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生活在信息化时代中间,主动或被动地被信息所浸润、渗透和包裹。唯一的主动,就是你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而已。审美意义上的文学批评,显然变得越来越艰难。这种艰难,既与外部信息的浓度、厚度、硬度与力度有关,也与我们每个人内心的强度与丰富程度有关。自媒体时代和微媒体时代的到来,显然只是强化了信息时代与每个个体的关联,除了密切程度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信息时代的本质。就文学批评而言亦是如此。 信息时代的本质就是信息化,而信息化的前提就是标准化,标准化也就是同质化。就文学批评而言,标准化恰恰不是它的终极追求。文学批评是求真,更是求美的进程。而恰恰在这一点上,文学批评的这种既求真又求美的颉颃互进的张力状态,与自媒体时代和微媒体时代的信息抉择机制存在着惊人的相似。 显然,在终极意义上的媒体而言,最后能浮现在地表之上的自媒体和微媒体都不再是自媒体和微媒体了。一旦通过重重的抉择机制的冲击和挑剔之后,最终能被托出公众视野平台的自媒体和微媒体,显然已经既不“自”也不“微”。在这种情境之下的文学批评亦如是。理论上,在自媒体和微媒体时代,每个写作者都可以成为作家、批评家。但最后能发出有效批评信息的文学批评,显然已经不是杂乱而零碎意义上的任性的文学批评,而是有一定深度、广度和硬度的文学批评,是在抗击了更多泡沫信息之后依然挺立的文学批评,是能够在无数喧嚣声浪中击中了文学之美和心灵深处的柔软的批评。 当然,基于特殊的信息机制,也不排除某些毫无价值的粗粝蛮横的断喝式文学批评,他们借助某种强势平台的推举和拔高,获得一种至高无上的高音喇叭式的权威。 然而,悖论的是,信息时代的同质化的文学批评,却遭到了自媒体和微媒体时代的碎片化形态的挑战。有意思的是,文学批评在审美形态的多元取向方面,却和自媒体、多媒体的丰富繁杂有着天然的相似。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在文艺复兴时代或许只是一种审美的个性主义的理想。在自媒体与微媒体的时代,在一个人、一部智能手机就是一个平台的信息时代,这句话显然变成一种审美日常,乃至是世俗的现实。 此时此刻,一千个人所看见的不再是哈姆莱特,而是哈姆莱特的碎片,甚至是碎片的碎片而已。更令人震撼的是,即便如此,自媒体与微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本身就不是本质主义的审美,更多的是对信息碎片的娱乐与痴迷。 的确,解构之后的狂欢呼啸而过,试图在满地的碎片中各自重构新的整体,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不心怀无奈与沧桑。自媒体时代也好,微媒体时代也罢,在框子里舞蹈的奔放,本身就是一种自恋、自怨自艾的娱乐。尽管这个框子也许是商业消费力量的无孔不入,或者是某种交织着更多微妙元素的强大力量综合体。此情此景,没有独立灵魂和原创活力为灵魂的“自媒体”与“微媒体”,要么就是尘归尘、土归土,要么就是耍小孩子脾气式的任性——成人世界规则的容忍度下限之下的游戏与自娱自乐。 譬如当下《平凡的世界》的影视火爆,无非是拿一代人的文学记忆说事,或者说是拿一种极为原始的人性飞升动力的历史性丧失说事。《平凡的世界》无疑是部好文本,却也是部坏小说,道理都在于它写出了中国人在当代历史阶段里的想“平凡”而不得,于是乎“不平凡”成为了一种无休止的欲望追求。这种虚妄历史过渡形态,让无数的中国人都可以在这部小说里找到自己的心像。的确,一如路遥《人生》里的高加林,这个人物屡屡陷入两间不架的人生状态,那就是虚无——希望和绝望都不是,只是虚妄。 自媒体、微媒体时代的本质仍然是信息化。然而,自媒体与微媒体的出现,却前所未有地将信息化的同质化本质幻化为缤纷诱人的碎片,上演着一场场貌似信息丰富多元的盛宴与狂欢。然而如上所说,自媒体、微媒体时代的碎片化幻想,事实上不过都是数量分割意义上的空花泡影。文学批评同样如此。 事到如今,每每有作家的新作发表,一定会跟上系列的策划性的访谈、花絮报道,甚至还有一组一组的所谓集束性批评跟上。批评家现在也都不再论“家”论“个”了,一出来都是“群”雄逐鹿。君不见每每有号称“80后批评家”的群体,那都是某一个平台上的一群人。他们往往喜欢以群体性事件的形态出来摇旗呐喊,以文学姿态从事社会家的发言。这种文学批评,除了类似球迷头裹布条式的亢奋和捆绑式销售,又能有多少发自内心的沉淀呢?可以说,当下一篇文学作品的批评,和一部电影电视剧的院线运作,目前在机制上的确并没有多少不同。 按照朴素的逻辑,文学批评是一种关于文学的文字阅读后的批评。经过文字阅读后形成作品的审美世界和精神含量的判断,这是文学批评的前提和基本动作。至于说文学批评本身的文字审美、精神穿透力的考量,则是第二步的。也就是说文学批评,首先是批评文学作品的文本,而后才是考量批评者的文本自身够不够文学。 事实上,目前大量的文学批评基于自媒体和微媒体的发达与自由,也基于当下文学批评的失范,往往裂解为毫不相关、各自为战的文本。当然,它们也许都有那么一点文学而已。在一定程度上,信息化时代的同质追求的底线与旨趣,在自媒体、微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里面,很多时候恰恰是极为艰难的共识。粤语里所谓的鸡跟鸭讲,庶几近似。一如于丹现象,对于丹讲学术,还是对于丹式的现象讲权术,二者本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事情。偏偏局中人和局外人都想把二者拧在一条道上,或是为了获取两边通吃的双赢,或是为了落得两败俱伤的“二桃杀三士”。总而言之,都是鸡和鸭讲。 自媒体和微媒体时代的文学批评,显然不是复调、多元的文学批评,而是噪音与消音莫名共处的文学批评,相当于古人所言——鸡鸭同笼。既然如此,聒噪就成为了这个时代文学批评的表征。是的,除了聒噪,还是聒噪。倾听、聆听、呼喊与深谷回声,都变得更加依稀难辨,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不合时宜。 (文/傅修海,《北方文学》2015年第5期) |